旧齿与陈痕

约翰：
妈妈！

约翰的母亲：
约翰！你怎么……
您是……？

牙仙：
打扰了，夫人。
您可以叫我牙仙。

新车的性能依旧卓越——一个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孩子能给它带来什么伤害？从汽车旅馆开到母马镇，仅需三分钟就能顺利到达，甚至无需开足马力。
尽管名字如此，可这个地方被称为“小镇”还是过于牵强了。

约翰的母亲：
嘶——咳……约翰，扶妈妈起来……

牙仙：
不，不用……夫人您躺着就好。

零星的几户人家在荒原中错落着，木头门板的缝隙被沙石填了一层又一层，只余下一片略带粉色的土黄。
约翰在路上和我讲述了家中的拮据。事实上，这件事从他的身形上也并不难推断。

约翰：
妈妈！你看，我换牙了！

但现实的情况仍旧比我想象中的要糟糕许多。

约翰：
你坐这里，坐妈妈旁边！

屋子里的空间并不比我所见过的马厩来得开阔，房间内缺乏电灯以外的电气设备。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它的意义。
约翰的母亲躺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家具上，就像一颗在盘子里的，孤零零的葡萄干。

约翰的母亲：
如果约翰做了什么，我很抱歉……

牙仙：
不，夫人。该道歉的是我……

约翰：
牙仙小姐是个医生，她还是个神秘学家，和苏西奶奶一样！
她的罐子里还有很多会飞的老婆婆……

约翰的母亲：
约翰。

约翰：
好的，妈妈……
我去弄些水来！

牙仙：
如果您不介意，请允许我为您做一些简单的检查。
请您放心……除了神秘学家的身份之外，我还是一名医学院的学生。

约翰的母亲：
你……咳咳……
好，咳，咳咳……好，好……

牙仙：
如果感到疼痛，请您不要忍耐。

约翰的母亲：
……

疾病是很残酷的东西。
它一视同仁地扼住不幸之人的咽喉，缓慢地在那些脆弱的颈项上使着力气。

约翰的母亲：
呃……啊啊……痛……啊啊……

接着便用疼痛把人的尊严赶出他们的身体，使人的离去比他们的诞生还要赤（防和谐）裸。

牙仙：
夫人，麻烦您闭上眼睛，张开嘴巴。

无需动用更专业的仪器，仅从可怖的环境与她的形容便可以清晰地触摸到死亡的形状。对于不治之症，死亡永远不是它最恐怖的地方。

牙仙：
约翰……
过来，扶好你的母亲。

男孩的动作迅速且驾轻就熟，透露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麻木。
孩童本不应该熟悉这些胜过熟悉太妃糖。

在那一整天，我几乎消耗掉了我携带的所有牙仙。

————

牙仙：
你妈妈暂时睡下了。

约翰：
嗯……
不只是今天这样……她每天都这样痛苦。
在傍晚之后，尤其是深夜。

牙仙：
……我很遗憾。

约翰：
你也没有办法吗？

牙仙：
约翰，医生并不是万能的。
……那些带着翅膀的小东西也不是。
及时、足量、无并发症——这三者缺一不可。
我想，你妈妈她或许比我更了解她自己的病……也更了解你。
所以才允许我为她做了检查。

约翰：
……

远处的晚霞将天空染成了与岩体颜色无二的粉红。得克萨斯州的温差时常让人难以适应，白天的炎热早已悉数褪去，夹杂着细砂的微风甚至带着几丝冷意。

约翰：
你能在这里等等我吗？

牙仙：
没有问题，我会坐到太阳落下去为止。

（片刻的等待后）

男孩返回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了许多。

约翰：
这个给你。

牙仙：
这是……

约翰：
我用两包托托的毛找苏西奶奶换的，她说这是一种珍兽的牙齿。而且她还说，只要足够度诚地向它许愿，就能有求必应。
我每天晚上都会拿着它祈祷妈妈的病好起来……
但一定是因为我有两次偷懒抓甲虫，所以才没起作用。

牙仙：
嗯……
这是一颗罗潘齿。

约翰：
罗潘齿……？

牙仙：
它确实很珍贵，来自一种栖息于温博伊岛岩石上的带翼飞龙，有着长喙与利爪。

约翰：
哇……

牙仙：
它们还有着巨大的翅膀，在夜晚会发出磷火一样的光……

男孩掌心的这颗罗潘齿，釉质粗糙，大小离谱，显然是一颗人工制造的玩具。
可即便这是真一枚真品，有求必应也是不存在的事情。那很可能只是一个慈祥老人给予孩童的心理安慰。

————

约翰：
牙仙小姐，一路顺风！

我看着后视镜内男孩的身影越来越小，最后消失在尾气中。

那颗罗潘齿赝品至今仍是我收藏中的珍品。
甚至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，它的价值超过了一切。